真正结识是在许久后的春蒐,沈林伴驾前往,却没如旁的少年那般换上骑装。
他穿着宽袍广袖独坐在春猎场外的长亭下,分明还是未及冠的年岁,却沉寂得好似古刹里生了锈迹的梵钟。
可他转过头来看她的那一瞬,春风却好似为他的眉眼上了色,长堤纤草,绿水回连。
阊阖春风起,蓬莱雪水消。
那一瞬分明是轮转的春冬,洛久瑶却好似望见了他的死,又望见了他的生。
沈林没有打断她,只是在她目光的笼罩下伸出手,去接檐外的落雨。
洛久瑶眸光微动,也学着他,将手伸到檐外。
掌心霎时间冰凉一片,她将雨珠捧在手中,恍惚间好似也捧住了许多年前落下的那场雨。
“沈林。”
她说,“你曾调查我的过往,也同我说说你吧?”
于是沈林开口,他说起边境的风光,北地苦寒,冬时的落雪却很漂亮,雪粒似白羽轻盈落下,转瞬便将山野都倾盖;
母亲家在元陵,他幼年时曾去外祖家小住,元陵多平原,视线所及皆辽阔,几乎家家都养着马匹,外祖有一身好骑术,他便从那时开始随他学习。
他学的还算快,挑中的马匹却是个烈性子,初时骑马曾不小心跌下,背上因此留下一道疤痕。
洛久瑶安静听着,手中绕着孩童方才留下的草叶,听他说了许久。
夜风渐渐变凉,月辉照夜,雨已停下了。
岁除时的月亮尚是新月,悬在天边,却足以照亮万顷人间。
洛久瑶坐在小亭中,坐在沈林身畔,她听着那些她曾经知道的,她不曾知道的,她觉得什么都好,好像他说得更多,她就能离他更近些。
直到他停下来,洛久瑶垂首,手中的草叶已不知不觉被她编做了一只小雀。
草雀很小,沈林轻轻点了点它炸开的尾羽。
“殿下会编这些小玩意。”
洛久瑶将草雀放在他手中:“是过去在若芦巷的时候,一位故人教给我的。”
草雀轻盈落在掌心,沈林这才觉,他们已相依许久了。
温度顺着手臂一路蔓延至胸腔,他拢起指尖,将草雀裹在掌心里。
洛久瑶继续道:“你知道我的过往,比如我曾在若芦巷,比如当年我被罚去若芦巷,是因司天监断定我生身不祥……抚养过我的容妃进了冷宫,良妃病逝,我的生母许美人自戕,而我出生的那天,更是先皇后薨逝的日子。”
沈林摇摇头:“天象之说皆是虚妄,殿下不必太过当真。”
洛久瑶却坐直身体,自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来。
是一枚未经雕琢的和田白玉,细腻温润,明净无瑕。
“说来很巧,我在若芦巷遇见的吕姑姑是先皇后身边的旧人,让我被罚到若芦巷的流言半数都与先皇后有关,可在若芦巷,我却是多次受吕姑姑的庇护才留下一条命。”
“当年我在若芦巷中受人欺凌,是吕姑姑赶走那些人,照顾我养好身体。她曾为我求药,为我买新衣,那时我没什么能做的,只想看些书,她便用曾在宫里侍奉时贵人赏赐的首饰换书给我看。”
“她待我很好,更胜当年母妃待我,只是……没能活到我离开若芦巷的那天。”
洛久瑶把玩着手中玉佩,无端笑了起来。
“好人总是活不长久的。”
而她多年来叵测心思,却能拥有如今重活一世的机缘。
这很不公平。
沈林垂眼,他看着她攥紧那枚白玉,用力到指节都在微微颤抖,他的胸腔忽而一紧,好似她手中攥紧的不再是玉,而是跳动在他胸腔中的鲜活。
他看着她,她就坐在自己的身畔,却好似一瞬变得很远很远。
重新变成了立在长景殿高阶上,那个孤绝而坚韧的影子。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她却先一步抬起头来。
洛久瑶轻声道:“吕姑姑死后,我将她留下的东西半数换做银钱,用以打探宫内的消息,其余半数在探听了太后的喜好后,皆换做了纸笔。”
“我日复一日地誊抄经文,那时我想,如果有朝一日能离开那个地方,我定要尽我所能地搏一个离开皇城机会,我要离开燕京,要走到千万里外的地方,走到任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沈林,你看,我就是如此迫切,如此需要一个借力攀援的机会……你听我说这些,会不会觉得我接近你是别有目的?”
沈林的指节顿了顿。
他似乎在好好思考她说的,垂眼许久。
“我只是随口一问,倒也不必给我答案的。”
洛久瑶轻声笑,面上的寂然之色已然消散。
她坦然道,“沈林,其实你想的没有错,我接近你的确别有目的,如今……”
“殿下。”
沈林却打断她的话语,“臣所想的,并非如殿下所言。”
他从旁折下一支草叶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