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怪了,我九日前来此时曾与住持师父有约,算来恰是该今日赴约。”
洛久瑶道,“你不若再去问问他,他既肯约定,如今怎会不见我?”
小沙弥不答,照例引洛久瑶走入佛殿内:“施主若有所求,不如问问佛祖,许能解惑。”
洛久瑶望着眼前高耸的佛像,不再同他争辩。
她双手合十,屈膝跪在蒲团上,却没有念诵佛经
她只是俯首叩头,安静地跪拜。
香火味飘散,香灰自香案跌落,空气中有微尘缓缓流动。
一拜过后,她久久没有起身。
直到佛堂外传来脚步声。
洛久瑶这才直起身体。
她仍跪在蒲团上,回过头,本平静无波的面容一下子生动起来。
她注视着缓缓走近的少年,声音很轻,话尾染着欢欣。
她说:“沈林,你来了呀。”
春时的气候总是很快变暖,少年换了身轻薄些的衣衫,依旧是浅淡素净的颜色,跨过门槛后被殿内的灯火染上暖。
他走来,奉了香,又轻拂开衣摆,屈膝跪在洛久瑶身侧的蒲团上。
再次来拜佛,沈林的动作显然熟稔许多,说是行云流水也不为过。
可他跪在佛前,开口,说的却是:“殿下。”
洛久瑶弯着眉眼应他:“沈大人,别来无恙。”
沈林得了一声应才转回身去,双手合十。
洛久瑶却未动,仍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悄声问道:“住持既已上交了贺家的账册,贺家的案子也已经结了,沈家的人为何还守在西山?我记得大人并不信佛,大人今日又来这佛寺做什么?”
沈林闻言微怔,没有回答,片刻后面朝佛像,躬身一拜。
再起身,他才答道:“殿下亦不求于神佛,眼下为何在此?”
洛久瑶的眉眼间尽是笑意,声音放得又软又轻:“当然是为了见你呀。”
沈林动作一滞。
“殿下前些时日说,有一桩未了之事想要来此验证,想来是静法寺中还有殿下感兴趣的东西,臣只是想先为殿下看守着。”
他迎上她的目光,“至于臣今日前来……与殿下一样,臣来此也不为见佛。”
寺庙中香火不断,轻烟升腾,寺中僧人的诵经念祷声声入耳。
佛殿的大门敞开着,春风穿堂而过,半面天光照落,映亮少年人的双眼。
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似有钟声响起,耳畔荡起一片磬磬之音,洛久瑶双手合十跪在佛前,望向的却是身侧人的眼睛。
日照高林,空山草木,殿前神佛,杳杳钟声,哪怕一切都是假的——
她知道,回望她的这双眼睛是真的。
檀香袅袅, 梵音萦绕,满殿佛像前,却有人不念神佛, 光明正大地诉说着私念。
不多时,洛久瑶起身。
沈林下意识去扶。
洛久瑶攀着他的手臂,顺势垂首。
长发飘荡,流淌过沈林的手腕, 发尾轻轻掠过他的指节。
沈林稳稳扶住她。
可微颤的睫羽却将他的心思都袒露,洛久瑶倾身靠他近些,道:“所以沈林,你方才要说,你也是为见我而来吗?”
不等他应声,洛久瑶已放开了手。
她直起身体,朝他伸出手:“大人不必再拜了,有人要见我们了。”
话音落下,方才引客的小沙弥果然走来:“施主,住持师父请二位施主到禅房叙话。”
“是吗, 师父才说住持今日一整日都要诵经念佛,却不知诵的是什么经, 这么快便改了主意?”
洛久瑶瞥了他一眼, 漫不经心道,“如今他想请我, 我却不想去见他了。”
小沙弥慌忙解释:“施主误会了,住持师父诵经原是为亡魂超度, 并非有意避而不见。”
洛久瑶却不理, 看向沈林:“这位住持师父总是喜欢打哑谜,我上次见了他后便头疼得很, 只是九日前我与他有一约定不得不来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他便要给我一件东西。”
“他如今既说要见我们两个,想来哥哥代我前去也可,还要劳烦你为我瞧一瞧,若需处置,就地处置了便好。”
“任凭阿瑶吩咐。”
沈林笑着应下,又道,“外面风凉,你的身体尚未恢复,到寺外的马车内等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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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禅房的路仍是熟悉的那条,沈林随着小沙弥穿过回廊,无端想起九日前那个风雨如晦的午后,洛久瑶曾侧身挡在他身前,为他拦下险些要了他命的一箭。
箭矢破空刺中她的肩,在她的衣衫上洇出半面血色,可她伏在他肩侧,却说,求你不要死。
不觉间已跟着小沙弥行至禅房,沈林回过神,状若无意般扫视一圈周遭的屋顶。
推开门,禅房中扑面而来尽是香火的气息,住持正坐在木长屏前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