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候几乎每个人可以见到的她、都是那个被精心装饰过的神像。
她乌发盘起,凤冠华翠,脸上的每一丝细密绒毛都扑上细腻的脂粉修饰,身着华服凤袍,流光溢彩,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略坐了一阵后,漪娴起身告辞。
她也是时候该出宫回家了。
正在婠婠起身小送她两步的时候,那阵风再度不约而至。
将字帖卷到了地上,漪娴的脚边。
漪娴弯腰拾起字帖递给皇后,皇后的神色微滞。
她便垂眸,发觉字帖又被打开到了刚才的那一页。而她的手指恰好按在了那个“淑”字的边上。
皇后看着那个字。漪娴也看着那个字。
皇后莞尔,合起字帖随手放到了桌案上,未置一词。
……
出宫的时候,漪娴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发间戴着太后亲赐的金簪,回家的时候又带来了这份隆重的赏赐,赚足了今日入宫所有女眷的羡慕目光,也让卧病在床的平阳公主夫妇不甚欣喜,强撑着也能起身了。
这时候再也没有人在心中敢议论半分她是和离之身了。也不会再有人用那种既怜悯又暗含幸灾乐祸的语气议论她在这场婚姻中的遭遇。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其他什么都是虚的。所谓世俗施加给女子的贞洁道德观念,在权力面前也不值得一提。
漪娴想到年少时她曾于圣懿帝姬偷偷在藏书阁中议论文官酸儒们口中的“女主专政”“宦官擅权”。
帝姬说,只要有了权力,什么“下九流”什么“身份卑贱”,都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世人嘲笑宦官是没根没后不男不女的怪物,可是那些同皇帝们亲近、受皇帝们信任的太监,饶是宰相有时都得对他们卑躬屈膝、皇子亲王们更得将他们奉为座上宾;文官们最怕女主专政,对皇帝的母亲、妻子乃至后宫妃妾严防死守,可是真的有吕武临朝主政之日,也没见他们敢做些什么,还是得乖乖地跪地俯首。
同样。
以前有好些人或许会暗暗瞧不起她的际遇,更觉得她一个和离过的、不能生养的女人身带晦气。可是自宫中两后频频对她青眼又加、恩宠优渥之后,他们反而不得不上门求漪娴为他们办事传话。
头一位就是漪娴的祖父母。
他们一再叮嘱漪娴,应该赶紧养好了身子时常进宫陪太后说说话,加深太后对陆家的好感。
“现下璟王爷不在太后身边,太后与当今陛下又不亲近,六宫空缺,皇后暂且还无所出,又没有孙儿孙女的承欢膝下。可不正是难免寂寥无趣的时候?你若多陪陪太后,借着早逝了的圣懿帝姬勾起太后对你的几分怜爱,你父亲哥哥他们也不愁在官场中没脸啊!”
陆国公别有一番计较考量:“今日太后席间对你说起宋仁宗曹皇后二嫁的故事,教你不必觉得和离了便低人一等似的。我看……或许太后是别有一番深意罢?没准儿,太后正是想让你再入宫侍奉当今圣主呢!”
平阳公主大惊:“当真么?可是太后……”
她以为太后再不喜欢亲生儿子,难道就会要一个嫁人多年又和离了、还几乎不能生养的女人选入她儿子的后宫?
平日里宠爱漪娴是一回事,可是干系到自己的亲子,那便是另一番说法了。
陆国公若有所思:“虽不十分确定、可也有两三分了。只等你再入宫探探太后的口气便可知……”
漪娴满身疲倦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在她出嫁之后,崔氏接来自己娘家的一位侄女借住此处多年。直到崔氏被废,许观音才做了主把那姑娘撵回了崔家,重新收拾了出来给漪娴住。
此时她正大剌剌地靠坐在漪娴阁中那张梨花木椅上磕着瓜子,随口吐出一块瓜子皮,劝漪娴道:“他们两口子老眼昏花了的话,你也不必去听。男人的事业还要你一个女人去挣?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死。他们倒是有本事,一家子为了那几个男人挣了一辈子了,也未见我们家的男人就出将入相、抬进贤臣祠了,还好意思对你一个女儿家啰啰嗦嗦。”
漪娴莞尔一笑,“我知道的。蒙受宫中太后皇后错爱,让我暂且得了这几分脸。可我万万不能仗着太后皇后几分亲近,就大言不惭去替家人跟她们求官求职罢?这既辜负了她们的爱重,又适得其反,教她们在心中恼了陆家,对父亲哥哥他们反倒没有半分好处。”
许观音点了点头,“正是。你现下只要好好稳住宫里对你的几分爱重,安安稳稳在家养着身子就行了。我便是剖开心府说句实话,虽则嫁了你哥哥,可我也不贪你去为你哥哥求什么好处。这些年你过得不好,他也没见能帮你几分,我就更妹——”
她话中说起这几年对漪娴的亏欠,漪娴正想让她不要自责,可是就有管事的婆子过来回话了。
许观音一面说着一面向外走去,漪娴隐约听到那婆子说:
“世子老爷要吃燕窝,嫌弃这阵子送去的不好了,里头尽沾着浮毛呢,说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