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碎发,掉在了地上。
降林措喜不自胜,无心恋战,飞身下马捡起陛下的这缕头发,而后就在自己侍卫的掩护之下逃离战场。
陛下那时无心与他计较这些,也立马下令鸣金收兵,带将士们掉头返回,截断阊达士兵偷袭他们驻地的路,前去保护皇后。
而后陛下自然是一路将皇后送至安全的地方了。皇后发觉陛下束好的发乱了,素手为陛下再整了衣冠,将藏在发中的这缕碎发用红绳系好,自己贴身收藏。
高桢是没想到那个乙海可汗竟然真的这么不要脸。
自己死了两个长子和一个同母所生的亲弟弟,还在从云州撤退逃离的时候扔下了几个小老婆和还不会爬的儿女,没能在他们魏军身上讨得半文钱的好处,眼下这没用的女婿捡得了他们陛下的一丝头发,就把他乐成了个孙子样。
那斥候又道,“降林措不承认这是他捡到的陛下的发,口口声声称是他一刀劈在陛下身上,陛下躲闪不及时掉落的头发。”
时人对身体发肤的看重程度是十分严肃的。
并且还有“以发代首”的说法,割掉头发,就跟掉了脑袋差不多。
而阊达勇士降林措夺得了魏军皇帝的头发……如果真是因为他伤到了皇帝弄来的,那的确算是对大魏的一大耻辱了。
可是皇帝身边的随侍们心中都知道,这分明是皇帝自己扔下的东西,那降林措根本都没机会沾到皇帝的身边来。
听得斥候此言,皇帝竟然毫无恼怒之色,反是一笑了之,“随他们去吧。”
那斥候回来复命毕,很快便退下了。
晏珽宗骑坐在马背之上,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却忽地莫名在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与这场战争无关紧要的画面。
尤其是想到了婠婠。
他的妻子。
跟他出来的这一趟,她真的受了委屈,面容也清减了许多。
还有他和她的孩子,他们的聿儿。
宫里报来的消息说,他们走后太子很想念他们,面上虽不说,可是好几晚上都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的。
他想,等到他把这些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之后,给他的妻子和孩子一个安安稳稳的太平盛世,以后一定要好好弥补他们。
他们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很呢。
魏军的对面就是阊达士兵。
而此时,刚刚嘉奖了自己女婿的乙海可汗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相反,收获了最新军报的他面色铁青,恼怒地简直想要吃人。
适才正在侍奉的无辜年轻侍妾被他一把从脚边踹开,那美人猛地被他踹到了地毯上,眸中很快沁出泪来,却咬牙不敢言,连呼通一声都不敢,只得很快曲起身体温顺地跪在一边。
“猪!”
阿那哥齐大骂一声,“一群蠢猪!”
“便是派出两万头猪去,也得将魏军的粮食拱几车回来!现在给你们两万的精锐、两千匹战马,你们却连一个女人都抓不回来!竟然全都折损在了那里!”
一想到那日从云州城楼上惊鸿一瞥窥见的元武皇后的姿容,他心下便冒起一阵邪火和不甘,被那纤细却傲骨挺拔的女人勾得心痒难耐,满腹不甘心。
所以他今日特意拨出了两万将士,从魏军的侧翼撕开一道口子,直袭魏军驻地,想要趁着晏珽宗忙于前线战事无暇分身的时候将那女人抓回来的。
两万人、两万人!
他在那女人身上下了太大的血本,本想着就算这些人死了个七七八八,只要能抓回那陶皇后,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他一定要得到她,让她和现在跪在他脚边的郁姬一样伺候自己,让她一个接一个地也给他生儿子,偿还他死去的叕日恩和索儿札。
可是现下不仅让陶氏跑了,自己的人还全都折在了那里,输了个血本无归!
探子还说,晏珽宗命人将那两万人的头颅割下来,筑成京观以炫耀功绩,并且宰杀了许多他们的马匹供将士们分食。
还有他自幼信任疼爱的弟弟,也死在了晏珽宗的手上。
思及种种,阿那哥齐忽然感到头脑一阵胀痛眩晕,他连连后退数步,脊背一软就要瘫倒在地,还好身旁的女婿降林措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让他稳稳在大床上坐了下来。
降林措又回头看向跪在一旁的郁姬,“去给大汗倒杯羊奶来。”
郁姬回过神来连忙去了,跪在床边垂眉顺目地将茶碗捧了过去。
饮完羊奶,回过神来的阿那哥齐垂目瞥了眼身旁的美人,将手中茶碗又塞给了女婿,忽地若有所思地抬起郁姬低着的面庞。
“你似乎不像是阊达人。”
郁姬怯怯道:“妾的外祖母、外祖母她是魏人。”
“是哪里人?”
郁姬眼中含泪,“外祖母从前是濂州人,后来跟随外祖父嫁到云州,后来随外祖母到外面做生意的时候、后来……”
再后来的话,她就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