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娘子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复杂。
她早就知道方上凛养在外头的外室贺氏,也知道侯爷很宠爱这个贺氏,不过她并不十分害怕贺氏。
她也知道方上凛起先肯定不会太喜欢她的,对她最多只会有几分,所以成婚后他迟迟没有和自己圆房,话里话外之间仍然拿她当做自己的嫂子一般敬重着。
可是这些重要吗?
父兄家人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机关算尽,将她嫁入方家,叫她去做侯夫人,难道是为了让她去得到方上凛的宠爱、得到他的真心的吗?
真心又算个什么东西。
吴娘子从来都不会在乎这些。
她嫁入方家,就只是为了一件事。
——生下嫡长子,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让自己成为来日下一位侯爷的母亲。
仅此而已。
妻妾相争,后宅倾轧,时间似乎也逐渐在证明了她这个正妻才是方侯府中的胜利者。
也的确如吴娘子所预料的那样,在从外室变成方上凛的妾室之后,贺妙宝不仅没有如愿以偿的和方侯爷过上真正“郎情妾意”的恩爱日子,两人之间反而日渐情薄,甚至相守的时日越来越少。
这一点,贺妙宝也向婠婠承认了。
“娘娘,做妾和做外室是不一样的。我做他的外室时,只需要在床笫之间乖顺地哄他舒服了就行,别的,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我每日就只是像笼中的雀鸟一般,静静地等着他回来。
我那时朝思暮想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妾室、成为他真正的女人,可是当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做外室固然已经低贱已极了,可是做人妾室,又高贵到哪里去了呢?”
“在他家中,我要受着他父母的冷眼、受着他妻子的刁难、受着他弟弟的轻视……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要好好伺候他的父母、我要伺候好他的妻子,甚至我还要时时规劝他节制情事,不能长长宿在我的房中,否则就是我狐媚子不知好歹……”
那段时间,也是贺妙宝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之一。
她没有他妻子的名分、没有他妻子的待遇、没有身为他的妻子应该得到的尊重,
——但是本该他的妻子所要承担的义务,在她身上却一件也不少。
她身为一个“贱妾”,时时处处被人以“贤妻”的职责所要求。
在方上凛不在府中的日子里,他的家人、甚至家生的奴才们都敢欺负和嘲笑她。
方上凛的父母生病咳嗽不痛快,是她身为儿妾没有侍奉好长辈。
方上凛没有儿子,是她这个时常承宠的妾室“肚子不争气”,又被人嘲笑“可是被那程邛道父子玩坏了身子”。
方上凛的三弟不学无术在府中睡奸婢女,是她这个以色侍人的妾室带头不检点,所以“都叫那些年轻婢子学坏了去,料想和她一样一飞冲天呢”!
至于她还带了个女儿叶儿一起入府,更是被人笑话个没完。
回想起往事,妙宝的眼睛越来越凄然迷茫:
“娘娘,您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下贱之人,所以我和我的姐姐们,我们生来就该受这样的日子煎熬?”
婠婠连忙否认:“你莫再说这样的话了!在我心里,你和薛娴便没什么不同,都是我闲暇时候所交的挚友。”
听到贺妙宝说起她曾经在后宅中所受到的折磨,婠婠心中是万般愿意相信她的。
因为她又想起了陆漪娴。
漪娴啊。
漪娴嫁给她的第一任丈夫晏载安之后,同样是因为心情太过良善温软,所以被晏载安的母亲、祖母和妾室们折磨了好几年,被人用堪称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一滴地快要熬尽她的每一寸血肉。
所以等到她最后和离之时,已经是气血两空、气息奄奄,几乎没有几年活路的样子了。
也是亏得及时叫她和离了,后来她又被徐侯娶回家中精心娇养,才叫她慢慢好了起来。
而漪娴当时尚且是家中的正妻,而且背后又靠着陆国公府呢。
她那样原先金尊玉贵的大小姐都要受这些闲气和磋磨。
——那么无依无靠的贺妙宝呢?
她那时又是如何熬下来的。
婠婠几乎不忍去细想。
但是光是这样的煎熬,暂且还不足以让贺妙宝彻底绝望。
因为不久之后,她怀孕了。
就在她期盼着可以和方上凛的关系有所缓和的时候,她无意间偷听到了吴娘子和吴大舅的交谈,并且意外得知原来自己当年看见的那起杀人命案,那死者就是方上凛的亲哥哥,杀人的人,就是他如今的亲大舅子!
妙宝的内心大为震动。
她开始不断怀疑和否定自己,她一直在想,假如当年的她没有那般的胆小和怯懦,假如当年的她愿意出手相救,那么方上凛的兄长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了?
她那时的确太懦弱畏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