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浑身瑟瑟地蜷缩在椅背上,哽咽到不行。
晏珽宗看完之后沉默许久,而后忽地暴怒,扬手就将那封信撕碎。
婠婠看到他生气,下意识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连后退了数步,不敢去看皇帝的神色。
她揪着自己的裙摆,在中军帐内格外的慌乱,像是想要寻找一个可以藏身蔽体的地方。
其实晏珽宗从前脾气虽然不好,但是婠婠鲜少见过他这样的暴怒。
就算是言官们在背后嘀嘀咕咕皇帝脾气差,但是也没人敢说皇帝是易怒的。
这两者也并不冲突。
皇帝脾气不好,是因为他有那个资格对别人不宽容,臣下们犯了事、说了皇帝不喜欢听的话,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他们而不用顾虑什么世家权臣的势力,他可以随意地撵走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人,堵上他们的嘴。
但是他不会易怒,不会让自己生气。
因为可以触碰一个君主的底线,挑战君主的权威,大部分人都还不够格。
没有资格让皇帝为之一怒。
所以很多时候,皇帝处置了臣下,其实就跟随手倒了杯茶水一样漫不经心。
或许转身他就忘了这回事了。
哪怕那个人刚才还在他跟前鬼哭狼嚎为自己求情。
是以此刻他的怒气,让婠婠都感到有些害怕和慌乱。
皇帝注意到瑟缩在一角的婠婠,抬了抬手,让她到自己跟前来。
婠婠眼眶里沁出泪,有些犹豫,但还是乖乖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背靠在那张行军床上,伸手抚了抚婠婠的脸颊。
“你在怕什么?”
婠婠不敢看他的眼睛,“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害死了那么多将士、是我、我不该……”
“你不该把李焘的书送给他?”
婠婠点了点头。
皇帝叹了口气,抚着婠婠的肩膀让她放松下来。
“你若是有错,那李焘岂不是更加罪该万死,合该被我刨了坟才对。”
很多很多年前,在其木雄恩和瓷瓷兰第一次来到魏都的时候,是文寿十六年。
那一年,因为其木雄恩献上了一件四爪的蟒袍,婠婠为了替他平息这个错漏,所以和他多说了几句话,也和他有了一丝谋面的机会。
后来其木雄恩带着自己的使团回国之前,曾经私下带着侄女瓷瓷兰再求见过圣懿帝姬。
他说他和自己的侄女很是向往贵国有史必记、事无遗漏的传统,向往他们有那么多可以翻阅的史书,所以想问问圣懿帝姬最近在看什么书,有没有什么书可以送给他们,让他们带回国看。
汉史,帝姬送了他们司马迁的《史记》,而对于唐史,帝姬送了他们《新唐书》和《旧唐书》。
至于宋史,帝姬说,她近来很喜欢看南宋时人李焘所编写的《续资治通鉴长编》,这是本写北宋史事的书。
帝姬的老师也都用这本书来教导帝姬宋史。
于是其木雄恩就带着这些书回国了。
而他那日在峡谷内所用的仿照好水川之战的做法,其实就来源于看《续资治通鉴长编》时,从西夏人那里得到的灵感。
西夏人用白鸽坑过任福,杀了六千多北宋将士。
而如今曳迩王因为圣懿帝姬赠书的缘故,看到了好水川之战,可以仿照此战的做法,同样用母鹰来坑害魏军将士,并且可以害得他们的皇帝重伤。
所以其木雄恩寄回来了这封信。
在信中,他用格外真挚的语言感谢当年的圣懿帝姬。
尤其是他对元武帝说道,如果没有您这位妹妹的鼎力相助,即便是我得到了那样具有优势的峡谷地形,或许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