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百般冷嘲热讽,想激她做出些反应来,然而只换来妙宝偏过了头去,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
她越是这般,方上凛心头恨意便更汹涌勃发,叫嚣着想要杀人一般的怒火。
——他只觉得她心中果然只在意那个周澈!
正如她自己所说,程邛道父子,他,蜀地的那个未婚夫,他们这些人于她而言都是走投无路之下被迫的选择,皆非出自她的真心。
唯独周澈是她少女时候就心心念念想嫁的竹马情郎!
所以她从来都对那个男人高看一眼,在她心中永远占据一席之地。
除了周澈,其他任何男人对她来说都是同一张面孔,没什么不一样的。
所以此番自己让她看清了周澈待她的那份情意,让她看清楚她在她情郎的眼中根本无法和他的仕途官运相提并论,她就这般天塌了的绝望伤心模样?
仆婢隔着墙递进来一句话,小声地请示着男主人和女主人,说是二姑娘哭得厉害,她们哄不好,恐怕还得侯爷和夫人亲自去看看。
璍璍是元武五年的十月生的,如今马上就两周岁了。
听得女儿哭了起来,方上凛顾不得再和妙宝争吵,旋即拂袖而去,要去看看孩子。
他走出两步后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问她:“女儿哭了,你不去看?”
妙宝疲倦地将脑袋靠在墙壁上,蜷缩成一团,没有说话,置若罔闻。
方上凛呼吸一滞,拳头握了又松开,只撂了一句话给她。
“你的情郎今日不是才教你一个道理么,你也不看着学上几分。人这辈子,不念着情分,可是好歹也要替自己的前程考量几分。”
他自觉自己已经将话说到了十分直白的份上,望她能想起她如今侯府夫人的身份,爱惜这份他给她的荣华富贵。
哪怕不在意他,不在意他的孩子,——就看在这富贵日子的份上,同他继续将这日子平平静静地过下去。
他几番羞辱她,告诉她说他“不患无妻”,告诉她嫁不出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其实就是想等她服软道歉,想等她可怜地求他,求他留下她继续当他的妻子。
可她一直无动于衷。
姐姐瑶瑶去了国子学中读书,父亲母亲也不在家里,璍璍今天一天都是交给婢子们照顾的。
所以等了大半日等不到有人来陪自己玩,璍璍一时心中不快,坐在床上扯着嗓子就哭了起来。
方上凛过来的时候,她也是一副快把自己哭得背过气去的模样。
——真是像极了她母亲。
他将女儿从床上抱起来,手臂托着她的臀,心疼不已地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过了气来。
“乖,不哭了好不好?爹爹陪你玩……”
他一手抱着女儿,命婢子在院中放起几只纸鸢,带女儿看着纸鸢高飞的模样。
璍璍果真不哭了,眨了眨眼睫上缀着的泪珠,很快便拍手笑起来。
方上凛取过一方沾了温水的手帕,小心替她擦拭泪痕,给她重新洗了个脸。
这个小小的温软的女儿,面容多半还是随了她的母亲,和妙宝有着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亮晶晶的眼睛。
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托着女儿的身子,耐心陪女儿在院子里玩耍,一颗心却如坠地狱般的痛。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个孩子。
他从前失去过一个孩子。
当年家中发生的变故,是他永生不敢再去仔细回想的痛楚。
多少年来,多少个夜晚,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上眼睛想到的就是她小产时的样子,想到自己亲眼看见的、那个变成一滩血淋淋的孩子……
他没有告诉过她,自她走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安枕,常常好几日里都枯睁着一双眼睛,夜复一夜的煎熬和折磨。
只要一闭上眼,就不停地在脑海中想念她。
怕她在外面受了苦,担心她可有吃饱穿暖,怕她受人欺负,更担心她刚刚小产完还没有出了月子的身子……又该如何好好调养。
无数次自言自语地反问自己,假如他当年肯对她多用一点心思,将她好好保护起来,将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旋即又无可自拔地在心中原谅了她的所有过错,甚至觉得自己待她太过残忍。
是他不该那样待她。
她在他身边,已经吃够了苦头,她不过是和从前的故人私下相会了两次而已,他不该那样对她。
她为他小产过一次,因为他的疏忽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又独自一人怀孕分娩,生下璍璍。
只是这两个孩子,她就已经偿还了他当年救下她和瑶瑶的所有恩情。
她并不亏欠他。
回京时候满腹怨气和暴怒,这会儿真的报复了回去,反而觉得胸腔之内空空荡荡,毫无快意。
情天恨海,这辈子,遇上这个女人,注定是只有他一个人成沉沦进去